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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中國考古學界的一面旗幟”走了

  大師嚴文明:用一生破譯中華文明

  《中國新聞周刊》記者:倪偉

  發(fā)于2024.4.29總第1138期《中國新聞周刊》雜志

  2024年4月14日,是中國考古界的悲傷一天。當晚,一些考古界人士開始在朋友圈轉發(fā)視頻,配以心碎的表情符號。視頻中,一位老者面目清瘦,眼窩深陷,而目光炯炯,嘴里講著“中華文明”“多元一體”等概念。年歲似乎榨取了他所有多余的皮肉,剩下干瘦筋骨,如葉芝的一句詩——“萎縮成真理”。

  當天20時13分,著名考古學家、北京大學資深教授嚴文明逝世。

  92歲的嚴文明,出生于1932年,從事考古71年。他擔任過北京大學考古學系主任、中國考古學會副理事長,去年被“第五屆世界考古論壇”授予終身成就獎,是第一位獲此殊榮的中國考古學家。北京大學稱,嚴文明是中國考古學界的一面旗幟。

  比他小6歲、相識66年的考古學者、遼寧省文物考古研究所名譽所長郭大順說,嚴文明或許是中國考古學理論大師的最后一人。在他身后,將浩如煙海且越積越多的考古發(fā)現(xiàn),提煉成言簡意賅的理論和見解,不知還有誰人。

  和而不同

  朋輩和學生們回憶起來,嚴文明從來都不是強勢的人。他對學生非常耐心,他的學生、首都師范大學歷史學院教授戴向明想起老師,一個畫面總是浮現(xiàn)出來。他1989年拜入嚴文明門下攻讀碩士學位時,嚴已經是系主任,事務繁忙,學生們有事請教,總是在夕陽西下時到傳達室,先給他家里打個電話。嚴文明在家里等他們,趁晚飯時間跟他們談談,談完飯都涼了。

  嚴文明1958年剛留校當老師,同年郭大順正好進入北大考古系學習。郭大順記得,那時嚴文明就很溫和,直至晚年都依然如是。他的溫和下藏著細心,郭大順畢業(yè)后到遼寧工作,當時東北考古條件艱苦,嚴文明一直格外關心郭大順,東北需要幫助,他從不推辭。編寫牛河梁遺址考古報告時,郭大順請嚴文明審讀,嚴看得極其細致,意見寫了滿滿五頁紙。

  嚴文明不愛爭執(zhí),但做學問總避免不了觀點分歧。嚴文明獨抒己見,從不跟風附和,卻從未跟人紅過臉。他有自己的處世之道。

  對于老師蘇秉琦的一些觀點,嚴文明也不贊同。他坦誠說起過,比如蘇秉琦的區(qū)系類型理論將中國劃為六個區(qū)系,他有不同意見。“但是我沒有一篇文章去駁斥,對老師不尊敬的,我絕對不會那樣做。”他在《何以中國》紀錄片攝制組的一次采訪中說。

  戴向明對《中國新聞周刊》說,嚴文明寫自己的文章,表達自己的觀點,對于對立觀點,他不會專門批駁。因此,嚴文明的觀點之別,從未上升到“爭”!昂投煌!贝飨蛎髡f,他從嚴文明身上看到傳統(tǒng)文人的氣質。

  “他不會正面發(fā)起一個論戰(zhàn),他后面會再寫一篇更深刻的文章,如果你仔細琢磨的話,會發(fā)現(xiàn)他會對學術上的一些爭論有所回應。”嚴文明的學生、中國人民大學歷史學院教授韓建業(yè)對《中國新聞周刊》說,比如1987年嚴發(fā)表的《中國史前文化的統(tǒng)一性和多樣性》,就是對一個重要問題的回答。

  嚴文明和蘇秉琦的觀點之別,事關對中華文明起源的認識。一直以來,中原是中華文化中心的觀念根深蒂固,但上世紀80年代以來,全國各地進入新石器時代遺址大發(fā)現(xiàn)時期,尤其是長江下游的良渚遺址、遼河流域的牛河梁遺址和長江中游的石家河遺址等,動搖了中原中心論。蘇秉琦提出將全國分為六大區(qū)系、各自都有文明起源的區(qū)系類型理論。這個觀點,后來被歸納為“滿天星斗”說。

  嚴文明則始終對中華文明的統(tǒng)一性念茲在茲。他覺得即便是滿天星斗,星座的亮度也不一樣,他也提出一個比喻:重瓣花朵。各個區(qū)系是花瓣,但還是有一個花心,那就是中原。他認為早在史前時期,中國文化就基本形成中原為核心,包括不同經濟文化類型和不同文化傳統(tǒng)的分層次聯(lián)系的重瓣花朵式格局。

  蘇秉琦晚年出版《中國文明起源新探》,系統(tǒng)闡述了區(qū)系理論,此書由其學生郭大順協(xié)助整理成型。郭大順對《中國新聞周刊》說,很多人誤解蘇秉琦否認統(tǒng)一性,其實,區(qū)系類型的基礎就是有機的統(tǒng)一體!八麄冇^點不完全一樣,但不是完全相反,要具體去看!惫箜樥f。

  嚴文明跟學生說過,不要因為他是老師,就贊成他的意見,如果他錯了,學生們還是要反對。“學術是一步一步傳下來的,對老先生的觀點要有起碼的尊重,但也不要機械地去學,承前還要啟后,繼往還要開來!眹牢拿髡f。

  去世前一年接受采訪,他仍感念地說,一生最重要的老師,就是蘇秉琦。

  叩問大地

  1943年,嚴文明在故鄉(xiāng)湖南華容上高小,不久傳來消息,日本侵略軍開進了華容城關。炮聲隆隆、硝煙彌漫中,老師上了都德的《最后一課》。故事講的是普法戰(zhàn)爭時,普魯士軍隊占領之前,法國老師給學生上的最后一節(jié)法文課。嚴文明聽得流淚。課后,學校疏散,回家途中,敵機已經飛到,在頭頂盤旋掃射。他把課本裝進陶罐,埋進后院一棵樹下,跟隨全家逃亡。

  顛沛流離中,父親從未讓他放棄學業(yè)。學;謴蜁r,就送去上學,學校解散了,就到處讀私塾,跟著長輩學古文。那真是山河破碎風飄絮、身世浮沉雨打萍的時代,他常常在路邊見到尸體。1953年,經歷了破碎的求學生涯后,終于考上北大,第一志愿是物理,但最終被歷史系錄取。

  一年后分專業(yè)時,考古教研室主任蘇秉琦找到他,動員他學考古專業(yè),因為考古是“文科中的理科”,也離不開科學。嚴文明聽從了蘇秉琦。此后他將用一生,叩問這片大地的前世。

  雖然一生身處學院,但他也曾當過很多發(fā)掘項目的考古領隊,坐鎮(zhèn)一線指揮。他的考古發(fā)掘生涯最重要的履歷之一,當屬湖北天門石家河遺址。

  上世紀80年代,浙江余杭的良渚、遼寧建平的牛河梁、四川廣漢的三星堆、安徽含山的凌家灘等遺址,紛紛有驚人發(fā)現(xiàn)出土。天門的石家河也露出了些許苗頭。嚴文明推動北京大學考古系、湖北省博物館和荊州博物館三方聯(lián)合成立考古隊,1987年至1992年,他擔任石家河遺址考古總領隊,尋找長江中游的新石器晚期高等級文明。

  嚴文明最關心的問題是:石家河有沒有城?

  有城,就有國。在連續(xù)發(fā)掘了多處遺址后,他派北大考古系兩位年輕教師趙輝、張弛,對遺址群又進行了一次全面勘探;1991年,他帶領隊員們再次找城。兩次調查確認,這里果然有一座不太規(guī)則的長方形城址,總面積達120 萬平方米。此前發(fā)現(xiàn)的那些遺址,于是都有了具體身份:有的是宗教活動中心,有的是居民區(qū),有的是墓地……石家河遺址群為代表的長江中游新石器晚期社會,已發(fā)展到相當高的文明程度。

  2021年,石家河遺址入選中國“百年百大考古發(fā)現(xiàn)”。石家河遺址考古,至今有一個做法被津津樂道:考古隊設計了一整套完整的田野調查流程,成為此后聚落調查工作的藍本。這次發(fā)掘,實則也是嚴文明聚落考古理念的實踐。所謂聚落考古,是以整個原始聚落為研究對象,包括居住地點的環(huán)境、資源、經濟、建筑、生活方式、社會組織、意識形態(tài)等,揭示其中的社會形態(tài),有人類學的色彩。而此前中國考古,一直偏重器物和文化史。

  “嚴先生的聚落考古研究,在中國是開創(chuàng)性的。”戴向明說,“《姜寨》那篇文章至今都是經典!1981年,嚴文明發(fā)表《從姜寨早期村落布局探討其居民的社會組織結構》,以陜西臨潼姜寨這個新石器時代最完整的聚落遺址為標本,實現(xiàn)他所構思的考古學理念之變。姜寨第一期發(fā)現(xiàn)了100多座房屋基址,嚴文明觀察布局和形制,將其分為五群,每一群都有一座最大的房子,所有房子圍繞著中心廣場,房門都朝廣場而開,四周有墓地、圍溝、哨所、寨門,一座規(guī)整的原始社會公社重見天日。嚴文明推斷,這些房子屬于五個氏族,姜寨聚落由家族、氏族和胞族三級社會構成。

  當時,他還沒有提到聚落考古這個詞!督钒l(fā)表三年后,考古學者張光直從美國到中國講學,系統(tǒng)介紹北美聚落考古方法,這個概念在中國考古界風行起來。而嚴文明數(shù)年前就開始了實踐,領風氣之先!叭绻麅H就聚落考古研究理念和方法來說,(張光直對北美聚落考古的介紹)并不及早前《姜寨村落》在學理上的貢獻!北本┐髮W考古文博學院教授、北京大學中國考古學研究中心主任張弛撰文指出。

  考古中總有些無心插柳的奇遇。1976年,在陜西寶雞莊白遺址,西北大學考古隊挖出了一個西周窖藏坑,青銅器一個接一個出土。嚴文明去了一趟工地,看到一個裹滿泥土的大青銅盤,依稀有字。他慢慢剔除泥土,出現(xiàn)四個字:“曰古文王”。他一驚:這是著史的語氣。繼續(xù)剔下去,一個上午,他揭開了整篇青銅銘文,洋洋灑灑284字。這是西周考古中發(fā)現(xiàn)的最長的一篇文章,記載著西周歷史。

  文章是一個叫“墻”的史官寫的,青銅盤遂被命名為史墻盤。這并不是嚴文明最重要的一類考古發(fā)現(xiàn),但充滿了傳奇性。那個上午,經由他的手,人們才知道了西周歷史中一些從未被知曉的細節(jié)。

  群星閃耀時

  嚴文明留校當老師時只有26歲,那是1958年。嚴文明接到一項任務,為了建設馬克思主義考古學,學校要求突擊編寫一本《中國考古學》教材,他被安排編新石器時代部分。他初出茅廬,學問還沒學到多少,更匪夷所思的是,他要帶一批大二的學生一起編書,那些學生一天新石器時代考古都沒學過。

  最后,書編出來了,但沒法用。這陣風過去后,他又獨自花了兩年時間,編寫出一本新石器時代考古講義。那是新中國第一本成體系的新石器時代考古專著。此后,嚴文明的考古研究和教學一直集中在新石器時代,這也是文明起源和形成的重要時期,他的關注點,將最終落腳于此。

  1980年代,考古學系主任宿白對副主任嚴文明說起一個想法。各時代考古學一直分時段教學,老師們就像鐵路警察,一人守一段,但學生的整體認識被割裂了,宿白希望新開一門中國考古學通論。嚴文明很同意,問宿白,誰來教?宿白說,恐怕只好我們兩個人抬,以后再由年輕人接棒。開課后,嚴文明教上段,到春秋戰(zhàn)國為止;宿白教下段,從秦漢到元代。

  這門課成為很多學生記憶深刻的經典課程。多年以后,1987年入學的韓建業(yè)回憶道:“嚴文明先生講上半部分,講得邏輯清晰,深入淺出。宿白先生講下半部分,邊講邊寫邊畫,速度很快,字圖俱佳,我可以把他說的幾乎每個字都記下來!

  除了留在考古學史中的那些經典理論和著作,身為教師,課程也是嚴文明的作品。

  從1962年開始講授“新石器時代考古”課程,到與宿白合作的“中國考古學通論”,1990年,他又專為本科生開設“考古學導論”?脊虐l(fā)現(xiàn)和資料不斷增多,講義也越來越厚,嚴文明的講義變成《中國新石器時代》《考古學初階》《走向21世紀的考古學》等著作。這些課程,實際上是中國考古學學科體系建設的重要組成,尤其是新石器時代考古學科,基本就在他的這些課程中創(chuàng)立。

  去世后的訃告中,北京大學總結了他在考古學教育中貢獻:北京大學考古學學科和人才培養(yǎng)體系的主要設計者和領導者,中國新石器時代考古學科體系的創(chuàng)建者,中國考古學科發(fā)展的引領者,中國考古學與文化遺產保護思想家和卓越的考古學教育家。

  本世紀到來前,中國考古學界曾群星閃耀。

  在北大考古文博系,數(shù)十年來,幾位著名學者各自鎮(zhèn)守一方。呂遵諤教舊石器時代,嚴文明教新石器時代,鄒衡領銜商周考古,俞偉超坐鎮(zhèn)秦漢考古,魏晉至宋元考古由宿白執(zhí)掌,再往前,則有裴文中、安志敏、郭寶鈞、蘇秉琦等老先生開宗立派,再加上社科院考古所的夏鼐、尹達、王仲殊、徐蘋芳等老學者,他們奠定了中國考古學理論和方法。

  這些大師級學者,往往有撥云見日的功力,理論總結和概括能力極強。如今,學科分類越來越細,廣泛占有資料,再高度提煉概括,難度越來越高。而資料越多越需要總結,否則如入密林,一葉障目。郭大順說,某種程度上,嚴文明是“最后一人”——既是這批理論奠基者中最后走的一個,可能也是最后一位具有高度理論總結能力的學問家。

  “以后越來越困難,但又必須得有這樣的概括。應該通過紀念嚴先生,來好好總結老先生們形成的體系,考慮下一步怎么發(fā)展!惫箜樥f,跟很多其他學院里的學者一樣,嚴文明將大多數(shù)精力用在了課堂和指導各地發(fā)掘,著述并不算多。

  捅破窗戶紙

  說起嚴文明的理論功力,一個典型例子是1981年發(fā)表的《龍山文化和龍山時代》。在這篇文章里,他為中國考古學留下了“龍山時代”這個命名。

  龍山文化得名于上世紀30年代,山東龍山出土城子崖遺址,被命名為龍山文化,主要特征和標志物是黑灰色的陶器。后來,同時期發(fā)現(xiàn)黑陶的考古遺址越來越多,比照山東的龍山文化,各地陸續(xù)命名為中原龍山文化、陜西龍山文化、湖北龍山文化等,造成了混亂。

  怎么理解這些距今4000年前后的龍山文化呢?嚴文明在這篇文章中,提出“龍山時代”概念,整體指稱那個時代在地域和特征上都有緊密聯(lián)系的文化。在龍山時代,中華大地從野蠻過渡到文明,它上接仰韶時代,下接早期青銅時代,與中國歷史中的夏商周貫通。從此,對中國史前時期的描繪變得異常清晰。

  在郭大順眼中,這正是嚴文明概括能力的一次體現(xiàn)!八且粋高度的概括和命名,結束了各方各說各的、亂七八糟的狀態(tài),”郭大順說,“他就是有這種綜合的能力!

  另一個例子,嚴文明晚期對中華文明起源的格局,又提出“三系統(tǒng)”的理論。但在著名的“重瓣花朵”掩映之下,這個理論沒有受到太多重視。嚴文明認為,中國新石器時代可以分為中原、東南、東北三個系統(tǒng),劃分依據(jù)是社會經濟發(fā)展,主要文化特征是鬲、鼎和筒形罐,鬲起源于中原,鼎起源于東南,筒形罐起源于東北。三大系統(tǒng)既獨立發(fā)展,又有密切聯(lián)系。

  “三系統(tǒng)”想法從80年代萌芽,90年代提出,又經多次修改,2019年收錄在文集中。不過,文章最終沒有寫完,郭大順說,最后一部分只有提綱,但這個理論同樣值得重視。

  嚴文明對每一個關注過的領域,幾乎都做出過經典的理論貢獻。最早,他研究仰韶文化,全面總結仰韶文化的分期、分區(qū)和劃分類型等,出版的《仰韶文化研究》是國內研究仰韶文化的唯一一部個人專著。后來,他研究農業(yè)起源,從理論上解釋為何稻作起源于長江流域。

  后來人們常說,建立中國新石器時代文化分期和譜系框架,嚴文明有重大貢獻,也是他一生致力的方向。這是一項恢弘的工作,要為幾千年歷史理出脈絡。

  “嚴先生一直在思考大問題,”韓建業(yè)說,做新石器時代考古的人很多,但能把全國范圍內整個新石器時代的東西說得比較清楚、通暢的人極少,“嚴先生就是其中最杰出的一個”。日本學者宮本一夫曾在嚴文明門下學習,他評價說,嚴文明在運用理論、總結歸納方面非常優(yōu)秀,“至今無人能與其匹敵”。

  2007年,戴向明準備啟動山西絳縣周家莊遺址考古。周家莊遺址所在的晉南是古代中原核心區(qū)域。他向嚴文明匯報了計劃,嚴突然提醒他注意一個生僻的話題——戎狄。一般認為,西至甘肅、青海地區(qū),北至黃土高原,才是戎狄活動的區(qū)域。這趟中原腹地的考古,為什么要關注戎狄?那時戴向明還不明白。

  此后幾年,山西、陜西等地陸續(xù)有一些重大發(fā)現(xiàn)。2012年,陜西神木發(fā)現(xiàn)石峁古城,那是一處新石器時代晚期北方民族建立的大型城址。近年,陜西清澗的寨溝發(fā)現(xiàn)了規(guī)模媲美于商王陵的宏大晚商陵墓,當屬戎狄活動區(qū)域。這些發(fā)現(xiàn)都表明,戎狄的發(fā)展程度和活躍區(qū)域,都遠超傳統(tǒng)認知。“嚴先生那么早就意識到,晉南與相鄰的晉陜高原有密切關系。他可能一直在思考中原和少數(shù)民族的互動,認為晉南也是一個交融的地區(qū)!贝飨蛎鲗Α吨袊侣勚芸氛f。當這些發(fā)現(xiàn)清晰地擺在面前時,他才領悟嚴文明當初的提醒。

  而嚴文明意識到這一點時,這些重要遺址還在沉睡,只有一些零星發(fā)現(xiàn)。“這是一種‘捅破窗戶紙’的能力,”戴向明說,“沒有那么深厚的學術積累,沒有非凡的洞察力,就捅不透!

  嚴文明曾解釋,他學過哲學,哲學上說,認識是從局部實踐中來,最后進行概括,從低層次概括再到高層次概括。每種概括又可以回到實踐檢驗,總是這么來來回回。所以他特別強調實際工作,總結的概念和認識要拿到實踐中檢驗,“如果經不起檢驗,盡管說得好像很圓滿,實際上你自己都不相信”。

  如果學術世界是一座金字塔,嚴文明就是站在塔尖的那一類人,所有的材料、事實、進展都向塔尖匯聚,最終由他破解謎題。

  考古資料再多,最終目的是一致的,嚴文明始終沒有忘記。這或許是他總能總結出大理論的原因。自始至終,嚴文明對中國考古學根本目標的認識基本沒變,就是建立國史——通過考古資料,建立可靠的中國歷史,認識中華文明。

  中華文明是什么?嚴文明將目光投向渺遠又蒼茫、神秘又晦暗的上古歲月,陶片、玉器和斷壁殘垣里,有先民要說的話。他不斷用這些實物的證據(jù)逼近謎底。從抗戰(zhàn)烽火中走過,品嘗過亡國恐懼的嚴文明,用一輩子去探索和解釋中華文明。

  去年夏天,紀錄片《何以中國》攝制組采訪他,問起中國的起源!皼]有任何外力,可以把中華文明推倒,”他揮了揮手,斬釘截鐵地說,“不可能!

  參考資料:《耕耘記——流水年華》,嚴文明著;

  《20世紀中國知名科學家學術成就概覽之嚴文明》,韓建業(yè)撰文

  《中國新聞周刊》2024年第16期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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